若梦（二）
下·缘落
人人都说，大明宫是大唐繁荣的象征。这里有至高无上权力，是名扬四海的桃源乡。段邵义抬起头看着被华丽的宫墙圈起来的四四方方的夜空，甚至连圆月都缺了一角，被隔绝在宫墙之外。
老太监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在宫门外对段邵义深深行了一礼，段邵义笑着点了点头。门外，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的门帘被撩开，那红着眼角满脸焦灼的小王爷就那么就着忽明忽暗的烛火看着老太监不知道对段邵义说了什么，然后便悄悄回了宫。
段邵义转过脸来，笑容灿烂，一如往昔。
王浩南看着段邵义似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钻进了马车里，将李明早已冰凉的双手放进怀里道：“夜里凉，你不回王府在这儿等什么呢，杨妃娘娘又不会吃了我。”
李明看着他没心没肺的样子，有些担忧：“母妃跟你说什么了？”
段邵义吩咐车夫将马车驾稳点，然后才笑眯眯地说：“没什么，只是让我照顾好你别被太子欺负了去。”
在李明满目狐疑的注视下，段邵义把脸埋在他的肩头，深吸一口气：“放心吧，有我在，谁也不会欺负你。”
哪怕是用我的生命，我也要看着我的小王爷一辈子平安喜乐。
真爱一个人，哪怕是没有未来，也愿意为了他一往无前，此生挚爱，哪怕只有一瞬也能够成为生命里的永恒。
王浩南觉得自己的心里热热的，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鼓动着，在这千年前的大唐里，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悸动。
王府里，亮着的是鸾凤的烛火，缱绻的是春风的良宵，合奏的是夏日的虫鸣。
夜风吹过，段邵义侧着身子，看着李明熟睡的侧脸，像是要用目光细细的雕琢将这面容刻在心底。
江山如烟，繁华似梦。这天下熙熙攘攘，车水马龙，花月春风都抵不上眼前这个人。
王浩南当然记得杨妃那似是哀求似是托付的话语，她想让段邵义用段家的开国之功来保住李明。
段家的老国公曾随着陛下开拓疆土，作为开国功臣的段家如若用那满门的忠烈和赫赫战功去护住一个没什么深厚背景的亲王自然不是什么难事，但是……
段邵义记得那忠烈祠里不灭的长明灯，一盏盏烛火便是一个个忠魂，先人用生命为段家世世代代留下了忠义家训——段家军镇守的是大唐的江山，守护的是大唐的子民，他们效忠的是这片国土而不是一个皇子一个党|派。
用先辈的战功去换自己所爱之人的性命，只怕是段邵义肯做，那骄傲的曹王也不会同意一直被陛下当做后盾的段家因为他而跟太子彻底杠上。
段家固然可以为了他们千般宠爱的小公子而跟太子以及他背后的长孙家对上，因为作为世家他们能容忍几个皇子为了那把椅子争得头破血流却不能容忍这群荒唐的皇子去欺辱他们世家的弟子，这是世家的骄傲——但是他们却不能为了他李明而出手对付太子。如若段邵义真的这么做了他日史书上必然是将这些脏水统统泼在李明的身上。
史书上太多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佳话被后人诟病为祸水祸国，无论他们多么的相爱。
于是杨妃便为段邵义选了第二条路，那就是让他带兵镇守西北，清退高昌的敌军，用他段邵义自己的战功，去交换李明的平安。
其实杨妃在说出这个主意的时候，她的心里也是忐忑的，在这吃人的宫里待久了，她不信真的有人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为另一个人换取那不确定的未来。
王浩南在听到这个主意的时候也是犹疑的，从小饱尝人间冷暖的他见过太多大难临头各自飞的惨剧了，他也不信段邵义会答应杨妃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但是段邵义却在思索了不到片刻，便扬起了脸，对着杨妃许下了承诺。
而他的思索，也仅仅只是担忧一旦他没有完成杨妃的嘱托，那李明该如何？
可是下一秒他却打消了这个疑虑，因为为了他的小王爷，他可以无所不能。
哪怕是生命？王浩南觉得荒谬。
哪怕是生命。段邵义望着长安的夜空，笑了。
段邵义相信生命是有轮回的，不然他怎么会一眼就爱这个人至深？那么如果有轮回，哪怕是死亡他也不怕，他相信在这三千世界里，总有一天他还会跟他的小王爷重逢。
两个人的青丝散落在一起，交织成一片。
段邵义将被子拉好，轻轻的从后面拥住了李明。
结发之约，不负不忘。
大唐的夜空清朗，段邵义却没发现那背对着他的人眼角划过的晶莹。他以为他不知道，其实他什么都知道，那宫里的探子是如此的尽心尽责，甚至将他母妃威胁段邵义的一字一句，字字不落的全部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他知道他的所想，他也知道他的所念。
他们彼此默契却又难过。
那明月高挂，照亮了长安的每一户人家，每一户人家沐浴着同样的月光，却有着不一样的喜怒哀乐。
正在看报纸的苏杰听到一阵上气不接下气的嗫泣之后狐疑的抬起了头，看到了麻药还没过去闭着眼睛流泪的王浩南惊的“卧槽”一声，赶紧叫来了大夫。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王浩南低着头摆弄着手机听着苏杰心惊胆战的问大夫是不是麻药打多了伤到了他的脑子？在得到了一声哭笑不得的保证之后，苏杰这才放了心送大夫出了门。
“你没事吧？”苏杰的眼神有些担忧，他觉得目前王浩南看起来确实不太正常。
王浩南摇了摇头，没吭声，只是用不是特别灵光的老款手机搜着那千年前的名字。
李明，段邵义。
网上的文字寥寥数语参透了他们的一生，一个人成为了皇权斗争的牺牲品，一个人在边关固执的守了一辈子。
寥寥的几笔，便为这个故事画下了悲伤的句点。
甚至连他们相识相爱的痕迹都没有记录，只是草草的一笔带过在武周辉煌的历史之中。
王浩南泄了气，靠在了医院的软软的枕头上用沉默打发走了聒噪的苏杰。
那支打了胜仗的军队，却没发现整个战争都是一个阴谋，高昌叛乱牵制住了远在边关的段家主力，没了绊脚石的太子终于开始放开了手，长安内的政|治斗|争这才开始步入白热化。
娇美的美人笑容毒辣，谈笑间将整个朝堂变为了她的棋局，她用着一封封写满了告密的信件笑的倾城倾国，仿佛这些就能将一直高洁的段家拉下神坛，成为曹王谋反的主力军。
这个一直将感情作为武器和筹码的人，从来不肯相信真的有人愿意为了另一个人付出那么多。
她震惊的看着一直不可一世的曹王第一次向她低下了头，这一次她没有感受到成功的喜悦而是只觉得荒唐。
或许在她的余生之中，这一幕都会成为她解不开的谜题。
此刻，她觉得自己才是那个笑话。
同样觉得自己活得像个笑话的，还有坐在医院花园里正在拼凑那淹没在历史长河里垫底碎片的王浩南。
他一直觉得，他的人生也就这样了，除了他热爱的篮球之外，他的生活一地鸡毛，似是落入泥潭的石头，只能看着天然后清醒的沉沦。
他不知道他的人生一直在追寻什么，但是有人告诉他，只要人生能够有过一段绚烂，那么他的人生便足够圆满。
王浩南抬起头看着刺目的阳光，恍然间觉得自己好像是躺在大漠炙热的沙地上，周围血腥缭绕，孤狼嚎叫，唯有眼前刺目的太阳和放在心头的同心结是真真实实的存在。
此刻他的眼中没有满目疮痍的战场，只有那夺取他魂魄的一人足矣。
“你的伤还没好，不要出来吹太多的冷风。”
王浩南转过头，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医生声音清冷，他拉下了口罩在人来人往的医院花园里眉目温柔。
这一刻，千年前的灵魂与千年后的思想同位，好似千年的那人透过他的眼，看这一世轮回。
在这热闹非凡的人世间，看着光影里恍若故人的身影，看着他平安喜乐亦如初见，哪怕是在这千年后的一场黄粱一梦里。
【新年发刀真开心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段再不上线我就继续刀刀刀哈哈哈哈哈（此人已疯），话说也算是跟画仙的世界观联动了一下，这是谁点的若梦来着？希望别打我（顶锅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