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晚|红白歌会 18:00 】《云与海》

白队:《My heart will go on》

上一棒 @我的糖豆先生 

*民国AU

*飞行员越X战地医生晚

*第三视角文

*情人节快乐

 

愿我们始于战火的爱情,万古长青。

 

——

这是缘于天空,终于海洋的故事。

 

上·天空的情书

 

都说,那艘沉没于白节山附近的巨轮,是中国的泰坦尼克号。

 

“那个年代,回想起来像个梦。”

 

我蹲在一边拿着笔记本记录着那个依稀眉目清朗的先生口述的故事,看着他半眯着眼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望着海鸥飞走的方向似是陷入了回忆中。

 

我是个纪实文学作者,前段日子《泰坦尼克号》重映的时候,我感叹于男女主感天动地的爱情之余想起了那艘长眠于舟山的巨轮,好奇心指引我来到了这片大海来搜寻那翻滚于浪花中的故事。

 

这位姓马的先生是住在这附近的老人了。听码头的阿妈说,这位先生在过去的年岁里经常一个人在码头眺望远方。

 

从意气风发眺望到垂垂老矣。

 

在听说我要记录关于“太平轮”的故事时,他笑了笑,表示他了解的不多,只是那艘船上留有他的念想。在我的央求下,他才缓缓地讲述了那个动荡年月的故事。

 

“所以您是在等那艘船回来?”我接过他递过来的茶杯,小心翼翼的问。

 

先生只是低头笑了笑,他笑了一声的叹气道:“那艘船,与我而言算不得什么。”

 

“只是让我觉得,我与他不再离的那么远了。”

 

我抓住了那个关键词,问了一句:“他?”

 

先生冲我笑了一声:“他啊……是中央航校的飞行员……”

 

在那个动荡混乱的年代里,旧世代的世道像极了个戏台子,你方唱罢我登场。有钱的肆意享乐,没钱的路边枯骨。学生们愤慨激昂却被老顽固们当成不知所谓。

 

十里洋场,炮火纷飞,埋葬了他们的理想和青春。

 

还记得中央航校的校会上有这样的一句标语:

 

一期学生飞出去,只剩三位能飞回来。

 

所以这些天之骄子们的身上总是有着一股子别样的气质,他们像是一团火,热烈又耀眼,肆意在这片蓝天下。

 

那个时候,外寇还没被打跑,学生们有的慷慨激昂的在街上怒吼“保家卫国”的口号,有的弃笔从戎奔赴战场。

 

而在那个医疗人员紧缺的年代,学医的学生们自然的就被安排在了跟死神赛跑的战场上发光发热。

 

“嘶——”年轻的飞行员抱着自己的腿倒吸一口冷气,一旁的教官冷眼道:“跳伞把自己挂树上了,马启越同学,你不得了啊。”

 

马启越看着自己被树枝刮得鲜血淋漓的左腿,气急败坏的说:“我都受伤了,你们还说风凉话!”

 

“我看你伤的也不是很重,这精神头好得很嘛。”隔壁床的同学吊着胳膊翻着书调侃了一声。

 

马启越恶狠狠的瞪了回去:“你闭嘴!……哎呀疼疼疼,轻点!”

 

大夫看着马启越痛的好看的五官都皱在了一起的样子,面无表情的一使劲在又一声痛呼中把绷带给他扎牢了。

 

“行了,别喊了。”大夫站起身来给他调整了下吊针,对着远处喊了一声:“晚意啊,你来帮忙盯着这瓶吊针,挂完了就给拔掉。”

 

一个白净年轻的脸庞从绷带堆里抬了起来,他看了一眼马启越龇牙咧嘴的样子,走了过来问:“我觉得我还是找护士……”

 

大夫瞥了一眼马启越之后打断了张晚意的话道:“放心,他就剩这点就挂完了,你多盯着点只要注意点别让他回血了就行。”

 

“好吧。”张晚意点了点头,放下了手头的工作走了过来。

 

大夫临走前小声的在他耳边嘀咕:“这不比让你抬伤员轻松?你啊——”大夫点了点他的脑袋,继续去下个床位忙活了。

 

教官们见马启越没什么大事儿了,摇了摇头跟张晚意嘱咐了一句:“拜托你了小同志,这兔崽子要是不老实你就敲他。”

 

“赶紧走赶紧走!”马启越不耐烦的用没受伤的那条腿企图把自己的教官踹出去。

 

张晚意笑了笑,这些航校的孩子不少岁数比他还小,多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公子哥儿,正是桀骜不驯的年纪,却要奔赴沙场,在那蓝天之上保家卫国。

 

“难受吗?”马启越皱着脸抬起头,正巧对上了张晚意弯弯的笑眼。

 

“……”航校一霸马启越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词穷,他对着那张温润的脸憋了半天憋出了一句:“不难受……但是挺无聊的,你陪我说说话呗?”

 

张晚意一边收拾着器具一边问:“你想聊什么?”

 

“你叫什么啊?”马启越语气痞里痞气。

 

“一般问别人名字前不是应该先自报家门吗?”张晚意脾气倒是不错的回答他。

 

马启越歪了歪头道:“我叫马启越,飞机编号422,你去航校直接喊我的编号就够啦。”说罢,他指了指自己军装上的标识道:“这是番号,跟名字一样,这辈子会跟我到死。”

 

“什么死不死的,多不吉利?”张晚意把托盘收拾立正之后又看了一眼还剩一点底子的吊针,低头继续收拾扯得乱八七糟的绷带。

 

“你别扯开话题,你叫什么啊?”

 

张晚意把绷带一圈一圈的卷好之后,似是拗不过他似的说:“我叫张晚意。”

 

“张晚意……”马启越把胳膊垫在脑袋后面,看着医院天棚上的灯泡,笑道:“你的名字真好听。”

 

张晚意微微勾起嘴角,似是感谢他的夸奖。他低下头轻轻地把吊针拔了出来,拿了个棉签按在了马启越的手背上道:“好了,你歇着吧,我要去帮忙抬伤员了。”

 

“唉!”马启越按着手背冲张晚意的背影喊了一声,见张晚意没回头,他赶紧“哎呦哎呦”的喊了起来。

 

果然,张晚意回过头来关切的问:“你怎么了?”

 

“我腿疼。”马启越委屈巴巴的抬起眼睛。

 

“那我给你叫大夫——”

 

“唉不用!”马启越赶紧摆了摆手:“叫大夫干嘛啊,我这伤的也不重,就是,我吧……一闲着就容易想到我的伤,一想到我的伤我就会疼,一疼我就……”

 

他灵动的眼睛微微一转:“你要不再多陪我会?”

 

张晚意被这小无赖逗笑了,他放下了手里的托盘,从怀里拿出一本书来放在了马启越的手边道:“无聊的话,多看书,书中自有黄金屋。”

 

马启越看着张晚意拿起东西就走的干脆,不服气的扁扁嘴,看了一眼手里不大的书本,上面写着《罗密欧与朱丽叶》。

 

那是段错过的爱情,似是一开始就为故事画好了结局。

 

先生摸着那本老旧的书的封皮。

 

那封皮已经磨损,上面的书名已经只能勉强看清。他的语气带着淡淡的哀婉跟我说:“人生若是只如初见,该多好啊……”

 

我看着那本书,一时之间竟不知要如何开口,只能在笔记本上一字一字的写下那段逐渐老去的故事。

 

先生顿了顿继续说:“在医院的那段日子,我见过了太多的死亡。死亡会让生命变得麻木,所幸,这个世界上总有人像是太阳一样,照亮已经麻木的我……”

 

马启越的伤不重,在医院一共呆了不到一个星期就被叫回了队里。只是这几天大夫们都习惯了那个温润的少年身后总是跟着一个一瘸一拐的少年,缠着他聊一些天南地北不着边际的嗑。

 

张晚意洗净了手上的鲜血,看着靠在水池旁还在喋喋不休的跟他聊着教官的糗事的马启越,无奈的问:“大夫不是不让你乱走动吗?当心伤口长不好。”

 

马启越笑嘻嘻的说:“没事儿的,这点小伤对于我不算什么。”

 

张晚意还想再说些什么,只听远处有人喊道:“来个人帮忙抬一下!”

 

“让我来!”

 

张晚意还未等应一声,只见身边那个小瘸子蹦蹦跳跳的凑了过去帮忙,结果被护士大姐拿着绷带给抽到了一边去,边抽边说:“能耐咯,瘸了一条腿还不去歇着去?”

 

张晚意看着委委屈屈的马启越小声的嘟囔了一声“姐姐真凶”之后无奈的笑了笑说:“还是我来吧。”

 

“你都好几天没好好休息了,你看我的伤也不重,让我来帮你吧?”

 

“你还是歇着吧,你也不会包扎。”

 

“谁说我不会?我在航校的时候学过战地医学!”

 

“我是正经的医科生,比你专业。”

 

“可是你看你,我认识你这才几天啊,你都瘦了!”

 

张晚意和同僚一起把担架抬上了轮床之后,看着手术室的灯亮了起来才转过头去看着那年轻的飞行员尴尬的挠了挠头发小心翼翼的道:“要不我把晚上的那个鸡腿留给你?”

 

“马启越同志,您能回去躺着别碍事吗?”张晚意擦了擦手上的血迹有些无奈。

 

“可是我明天就要归队了。”

 

张晚意停住了脚步,回过头去看到少年低着头,语气低落:“我就是想再回去前,多看看你,我也不知道下次出任务还能不能活着回来。”

 

“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

 

张晚意看着少年低垂着眉眼,桀骜不驯的他第一次说出了对死亡的惶恐。只是他说的太平静,似是将生命轻飘飘的如同云烟般带过。

 

可是他还很年轻,如若不是战争,他的未来还有无数种可能。

 

为什么因为欲念而出现的沟壑,却要那么多年轻的生命去填补?

 

医院的长廊,像是沉沉的彼岸,他们站在两端互相凝望。

 

张晚意望着少年波动着光亮的眼睛,说:“422,我可以去航校看你。”

 

马启越愣了片刻,抬起眼像是确定一样张晚意说的是真是假。他看了很久很久,终是笑了起来:“好,我在航校等你。”

 

第二天,年轻的飞行员不告而别,只留下了那本《罗密欧与朱丽叶》。因为他说他不喜欢告别,因为告着告着,就真的别了。太不吉利。

 

当张晚意拿起那本书的时候,一张纸条掉了下来,写着:“我等你。”

 

他看着那张纸条,似乎是能透过那张纸看到那个跳脱的飞行员一脸郑重的咬着钢笔帽,写下了这三个字的样子。

 

战事越来越吃紧,大后方不断地后撤,医院也跟着一起撤出了战火波及到的地方,只是终究炮弹还是先于他们一步打了过来。

 

那个源于医院的承诺,终是没有实现。

 

只是张晚意总会在硝烟散去的夜晚轻轻的翻出那张纸条,看着那龙飞凤舞的字迹,想起那个骄傲的少年。

 

先生喝了一口茶,叹了一口气:“我们终究没有实现那个诺言,这是我的遗憾。可是有的时候缘分真的很奇妙。”

 

为了能够将物资穿越封锁送往战场,一条堪称奇迹的航线开辟了出来。

 

昆明机场里,一架架飞机起起落落,甚至有的飞机刚刚落下就迫不及待的再次起飞。

 

金发碧眼的美国大兵皱着眉头用别扭的中文说:“麻烦,轻一点,痛。”

 

张晚意笑了笑,戴着口罩的他只露出了弯弯的双眼,说:“OK!”

 

“晚意,还不歇着?”同为战地医生的战友摘了口罩道:“一会儿要没饭了,我替你顶着会,你快去吃饭吧。”

 

“好,谢谢。”张晚意擦了擦手,只听他的战友说:“唉,你之前打听的那个422号战机,我好像听说过。”

 

张晚意转过脸来有些诧异:“你在哪儿听说的?”

 

“前几天吧……”战友摸了摸下巴说:“你知道,我们的运输机没办法搭载炮弹,所以穿越封锁线的时候经常会被敌机伏击,前几天啊正好从印度那边运来了一批很重要的药品,所以调了几架战机去护航。好像有一架编号就是422。”

 

“你怎么连编号都知道?”张晚意笑了笑:“你这八卦打听的倒是挺全面。”

 

“因为我看见那架飞机了啊。”

 

见张晚意疑惑的样子,战友一脸认真的说:“我没骗你,飞机还停在机棚里呢。不过损伤的挺严重,也不知道人有没有事……唉?你去哪儿?”

 

夜晚的昆明夜风习习,尤其是夏季,夜风伴随着虫鸣和着星光本是一副悠哉的光景。

 

只是在这个满是硝烟的年代里,无人会去顾及这些风花雪月。

 

张晚意一路跑到机棚那里,一架架飞机静静地停在里面。有的是需要检修,有的是需要加油。检修人员爬上爬下的忙碌着,带着红十字挂着口罩的张晚意与这里颇为格格不入,于是一位检修人员拿着手电照了照他道:“嘿,找什么呢?”

 

张晚意伸手挡住了刺眼的光,他说:“我找422战机。”

 

“422?”那人重复了一声之后,上下打量了一下张晚意,随后从机翼上跳了下来,说:“你跟我来。”

 

张晚意见那人语气有些不对劲,于是他跟在后面,小心翼翼的问:“那架飞机,怎么了?”

 

“唉。”那人叹了口气,停住了脚步指了指前方道:“你自己看吧。”

 

张晚意随着手电的灯光看去,那架编号422的战机上满是弹孔,玻璃上尽是血渍,机翼上还有烧灼的痕迹。

 

他愣在了当场。

 

检修人员拍了拍张晚意的肩膀,他虽然不知道这架战机的飞行员与这个医生有什么渊源,但是同为在一个战线拼搏的战友,他还是惋惜的安慰了一下张晚意:“为了掩护运输机,这个分队伤亡惨重,他们都是英雄。”

 

说完,那个检修人员就叹着气走了。

 

昆明的夜深沉沉的,他借着稀疏的星光走进了那架伤痕累累的战机。喷漆的编号在月光下依旧熠熠生辉,像是透过它能看到那个骄傲的少年在蓝天下翱翔的样子。

 

他不知道自己心里涌动的感受是什么——那交织着悲伤、痛惜、酸涩的感觉交织着最后都化为了一滴眼泪落在了千疮百孔的站机上。

 

“……是谁?”

 

张晚意回过头去,缠着绷带的少年打着手电站在不远处晃着灯光。

 

马启越看起来狼狈极了,头上缠着绷带,一只胳膊吊着,腿上也尽是透着血迹的纱布,只是那副“天老大我老二”的嚣张架势依旧在。

 

“晚意?是你吗?”马启越一瘸一拐的走近了,歪着头看着面前人胳膊上的红十字。

 

“马……启越?”张晚意有些恍惚,他扯下了半挂在脸上的口罩问:“你还活着?”

 

马启越没有回答他,只是快步走了过来,但是因为负伤的关系,那步伐有些滑稽。

 

在张晚意余生的记忆中,那年轻的飞行员跌跌撞撞向他奔来的样子一直在他的记忆中成为了最深刻的一幕。

 

他被拥入了少年的怀抱中,未散去的硝烟和血气萦绕在他的鼻尖。那一刻他才像是真真正正的触碰到了真实,他听着少年的心脏在胸膛中跳动,不知为何那眼中的酸涩更甚。

 

后来他才知道,那是失而复得的喜悦。

 

“你还没有去航校找我,我怎么能违约?”

 

有些信念,是战争也无法摧毁的。

 

只是那一夜冲动又荒唐的拥抱切切实实的打乱了二人的相处模式。

 

拥抱,这个简简单单的社交动作在军营中其实很是常见,无论是胜利的庆祝还是久不相见的喜悦,只是他们都知道,那夜的拥抱中夹杂了太多无法言明的情愫。

 

他们对那个意外一样的夜晚默契的避而不谈,张晚意依旧每天穿梭在鲜血和消毒水中间,马启越安心的养着伤顺便在机库帮忙。

 

昆明机场是还未完全建成就投入使用的机场,所以除了穿梭在机场的军人还有修机场的百姓,劳动免不了伤痛,有的时候磕了碰了他们这些随军医生自然也要帮忙救治。

 

似乎日子与之前没什么不同,或许硬要说,那份不同便是知道他还活着,并且活的好好的。

 

直到那个下午,回程的运输机在穿越山脉的时候遇到了强湍流,导致一架飞机发动机出现了故障,只是好在没有爆炸,最终迫降在了距离机场不远的一个村庄外的农田中,但是飞行员在迫降的时候受了很重的伤。

 

毕竟那架失控的飞机仿佛是摔进的农田里,飞机的碎片都摔了一地更何况里面受到了重击的人。

 

张晚意接到伤员的时候有名金发碧眼的美国飞行员正拉着那个昏迷不醒的人的手哭的不能自已,在见到穿着白大褂的张晚意时他赶忙连滚带爬的扯住了张晚意的衣服,英语夹杂着中文因为焦急而说的颠三倒四:“救救他,please!I……I can't live without him!”

 

“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全力救治他。”张晚意无措的看着这个哭的肝肠寸断的美国男人,只能干巴巴的说出这句不确定的承诺之后抽出了自己被拽住的胳膊。

 

在进入手术室前,他回过头去望了一眼,那个美国男人瘫坐在地上一直在痛哭。

 

不过不知道是否是上天的眷顾,手术很成功。

 

于是当张晚意晚上查房的时候,看到了依旧亮着灯的病房时便好奇的走过去看了看。

 

那个白天在手术室外哭的像个孩子一样的美国男人正小心翼翼的拿着水杯给那个躺在床上虚弱的伤者喂着水。

 

粗狂的美国飞行员在这一刻温柔到了极致,他们用母语小声的说着悄悄话。受了伤的男人弯起了海蓝色的眼睛,瞥到了门外插着兜站着的张晚意时,不知道说了什么。

 

他的同伴站了起来,走到了张晚意的面前脱下了军帽致谢道:“谢谢你,替我救回了我的生命。”

 

他们是一对恋人,因为战争而来到了昆明。

 

那个粗狂的美国男人抱着热水杯,笑了笑:“只要想着他,我便不再畏惧战场。”

 

“因为爱能令死亡变得从容。”

 

先生说完这句话时眼里是浓的化不开的思念。

 

在那战火纷飞的乱世,唯有相濡以沫的爱情可以得到永恒。

 

兵荒马乱中,爱情成为了最坚不可摧的力量。

 

“后来听说,他们在一次失事的爆炸中,最后一次拥吻了彼此。那个年代,谁也不知道先遇到的是死亡还是第二天的太阳。所以畏惧,成为了最值得摒弃的东西。”先生徐徐的开了口,语气有些俏皮:“所以那天之后,我觉得是不是应该勇敢一点?”

 

我微微一愣,小心翼翼的问道:“所以……你们在一起了?”

 

“在一起嘛……”先生似是回想到了什么,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是一条生命航线,亦是死亡航线。

 

危险的地貌,随时随地出现的能掀翻飞机的湍流,敌方的封锁,还有落差极大的海拔……

 

“在那条必经之路上散落着坠毁飞机的铝片,像是英魂在指引着回家的路。”

 

这是飞行员们对于那条“铝谷”的形容。

 

每一次的起飞不知是不是最后一次的见面,所以承诺也变得不敢轻易开口,马启越将飞机飞低,看着难得能放松一天的张晚意插着兜站在停机坪外看着他起飞、降落。

 

年轻挺拔的军医穿着修身的军装,书卷气和战场上的肃杀气没有抹去他身上的温柔。

 

马启越的飞机围着机场飞了一圈又一圈,觉得张晚意就像导航塔一样好认。

 

只是……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马启越却犹豫了。他将飞机停在了棚子里,隔着玻璃看着张晚意眼角带着温润的笑意和一旁的战友说着话。

 

他希望他能一直笑下去,而不是像他的师母那样,余生都在失去挚爱的痛苦中度过。

 

他记得他在医院醒来的时候,除了疼痛之外唤回他神智的便是师母的痛哭声,他的教官牺牲在了那次护航任务中,留下的只有那块写着飞行员信息的金属铭牌。

 

那样的哀恸,在午夜梦回时常常萦绕在他的梦里。

 

所以在那个夜晚,马启越约着张晚意坐在飞机的机翼上看着满天的星星时,他说:“有很多事情我想和你一起分享一起去看,但是我更希望你能幸福,你明白吗?而不是爱上一个注定不会长命百岁的飞行员。”

 

张晚意躺在冰冷的飞机上,看着满天的星光说:“我也是军人,也是做好了要为这片土地随时牺牲的准备的。”

 

马启越偏过头,对上了张晚意的眼睛。

 

天上的星星仿佛都落入了那双眼中,温柔且强大。

 

与其把生命献给战争,不如在此刻献给爱情。

 

如果人的生命能够选择一刻静止,那么我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此刻。

 

将此刻化作一吻,化为心头永恒的烙印。

 

在昆明的星空下,在战火的硝烟中,唯有此刻的宁静,只有马启越和张晚意。

 

下·海洋的咏叹

 

人生最让人遗憾的事情,就是不知哪日的挥手告别,却在下一瞬成为了永别。

 

先生似是有些乏了,他换了个姿势,继续道:“有人说,飞行员就像风筝,而他们的牵挂便是他们的塔台,只要塔台在,他们就飞不远。”

 

每一次飞机的起降时,总会有一架飞机在飞越医院上空时微微摇摆一下机翼,而医院里总会有一位医生望着飞机飞走的方向轻轻摆着手。

 

他们很珍惜这份小小的仪式感。

 

只是这样的日子并没有过多久,敌人便像是垂死挣扎一般开始疯狂封锁战线。战事,总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风雨欲来的氛围萦绕在这片土地的上空。

 

张晚意抱着胳膊,被夜风吹得有些瑟瑟,恍然发现,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快冬天了。

 

马启越走到机场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张晚意站在停机坪的空地上仰着头看着月亮,不知在想什么。

 

“422修好了吗?”张晚意先开了口。

 

马启越沉默了一会说:“后天,就要飞去重庆了。”

 

“我还没有去航校看你。”

 

“但我每次都能在医院找到你。”

 

张晚意用目光细细雕琢着那张早已烙印在他心里的面容,最后笑了一声:“我知道,我留不住你了。”

 

弯弯的眼中,波光微微回荡着不舍得涟漪。

 

马启越将那用来辨别身份的金属铭牌放在了张晚意的手里,少年的承诺认真:“导航塔还在这里,无论飞的多远,我都会回来找你。”

 

人生漫漫,究竟何为真情?我想并没有人能够真正参透它。

 

先生的语气慢悠悠的,像是跨越了数十载的时空:“两心相悦,最终图的不过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是在那个年代,这个最朴素的愿望竟是无数人的奢望。”

 

“但是好在,我却能与我爱的人共白头,虽然是在我的梦里。”

 

先生见我微红了眼眶,笑了笑,又给我倒了一杯茶。

 

“他留给我的最后一份礼物,便是写满了我们共同回忆的天空,这么想想,是不是也不算坏?”

 

我想了想,争辩道:“可是守着回忆过,不也是很残忍的事情吗?”

 

先生将目光放远,看着天上划过的一条飞机线说:“有回忆,也好过没有。”

 

我看着先生的侧脸,满目狐疑,只听先生缓缓道:“因为你知道你会等下去,在日复一日中,无论春夏秋冬。”

 

“等我回来,到时候外寇被打跑了,我开着422带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那年硝烟漫漫,他目送那架飞机起航,紧紧握着那写了名字的铭牌。

 

那飞机的机翼轻轻摇摆,如同之前每一次的起降前的招呼。

 

马启越曾经将一张珍藏的照片拿出来跟他的同学们分享,那是外国记者来采访时抓拍的,被他用一把敌军的军刀换了过来——

 

昆明夏日的灿烂晴空,白色肃穆的医院大门,宛如流水的人流中,那皎如玉树的年轻军医手里捧着救命的盘尼西林似是被人呼唤着回眸。

 

那是他忘不掉的回眸,抹不去的思念。

 

“马启越,他是谁啊?”

 

马启越把照片放在了贴身的衣兜里,满足的笑了,他望着那萦绕着挥之不去的硝烟气的灰蒙蒙的天空,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

 

“那是我这一生中,唯一深爱着的人。”

 

同学躺在战壕里,讪笑了一声:“你还真不愧是留洋回来的,洋人的那点玩意儿被你学了个十成十。”

 

“我爱他,不是源自性别对性别的冲动,而是……”马启越吃力地转过身望着他在的方向:“在医院见到他的第一眼,我灵魂的悸动。”

 

他的同学看着马启越将一本航行日记交给自己,他说:“如果可以,帮我交给他,一定要帮我找到他。”

 

“你不走吗?”

 

马启越看着已经残破的飞机,满地的狼藉,他说:“我不走,是因为我害怕。走远了,就找不到他了。”

 

那本航行日记除了写满了他的作战信息,更多的是夹在其中的些许关于张晚意的只言片语。

 

后来战事频发,同学将这本航行日记一直随身带着,可是却没有机会交给那个名为张晚意的军医手里。

 

直到在离开战场很久之后的一天,他偶然翻出了压在箱子下的那本航行日记,惊觉自己还有个承诺没有完成。

 

那时已经又是一年的除夕前夕了,码头的太平轮号即将起航,一切都将尘埃落定。

 

他不知道那个令马启越终生念念不忘的军医是否还活着,只是因为未能完成战友的嘱托,他有些遗憾。

 

“等有机会,我一定会回来,把你送去你该去的地方。”

 

他将那本从未认真翻阅过的航行日记翻开,零零散散的写了许多之前的战斗经历,有胜利的有失败的。

 

只是在日记的最后一页,有一副用炭笔仓促勾勒出的侧脸,还有八个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该上船了。”

 

他抬起头看了看那巍峨的“太平轮”,把那本航行日记放在了行李箱里,回望了一眼故土,踏上了阶梯。

 

只是这艘承载了太多的船还是在夜里撞沉在冰冷的海水里。

 

“我的行李箱呢?”他抱着块浮木在哭喊声和海面上漂浮的杂物中疯狂的张望着呢。

 

“可能是沉了吧?”有人在远处喊了一声。

 

“沉了?怎么能沉了呢?”他一边怒吼一边在海面上翻找着,甚至一度被海水吞没,可是他依旧在漂浮的杂物中翻找着。

 

焦急的泪水和着海水糊在他的脸上,即便冰冷的海水已经令他牙齿打颤,可他还是不断地喊着:“箱子!航行日记在里面!日记还在里面!它去哪儿了?去哪儿了!!!”

 

“马启越,张晚意还在等你呢!”

 

他喊完这句话的时候,冰冷的浪花拍了过来,他彻底的失去了意识。

 

回答他的,只有冰冷的海面与落水人们的哭喊。

 

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刺鼻的消毒水味和雪白的天花板令他有一瞬的惶恐,毕竟他最后的意识是那片漆黑又仿佛能侵吞一切的大海。

 

一旁的护士见他醒了之后很是欣喜的冲外面喊了一声:“马医生,病人醒了!”

 

……马?他缓缓地偏过头,看到那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拿着病历本快步走了过来,对他检查了一番后问:“你觉得自己哪儿不太舒服?”

 

他看着这名医生弯弯的眼睛,似是觉得这眉眼有些熟悉,仿佛在哪儿见过。

 

“晚意,下午那个手术……哟?这人醒了?”推开门的护士见到他醒了似是有些惊喜。

 

他看着突然闯入的人,混沌的大脑似乎回忆起了什么。

 

晚意?马?

 

他顾不得依旧昏昏沉沉的大脑,挣扎着爬了起来抓住了那看起来温润如玉的医生的衣袖。

 

“下午的手术……嗯?”那医生低头看着那只抓着自己衣袖的手,有些疑惑:“怎么了?”

 

“你……张……张晚意……咳咳……”话还未说完,一股血腥味窜上了他的喉头,他不得不松开了手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可是他的眼睛依旧紧紧追随着那个在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有些失神的医生。

 

看到病人因为激动而咳的惊天动地,一旁的医生和护士赶紧冲过去把他安抚在病床上,除了——

 

“你……刚刚叫我什么?”

 

“422,马启越,你记得吗?”

 

他想起来了,在那年的战壕里,那个年轻的飞行员无比珍惜的把那张照片放在了靠近心脏位置的衣兜里,虔诚的说:“他是我这一生最爱的人。”

 

“你怎么知道的?”张晚意一步步走到了床边,他低着头看着那个刚从海里死里逃生的人苍白却又哀切面孔问:“他去哪儿了?”

 

“对不起……”他不知道除了这三个字还能说什么,那本航行日记最终还是随着那艘沉没的巨轮永远的留在了那片冰冷的水里。

 

张晚意插在兜里的手狠狠地攥住了那个刻着令他魂牵梦绕的名字的铭牌,像是鼓起了最后的勇气问:“他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他吸了吸鼻子,别开了眼睛,他不敢对上医生那双悬着泪水的眼睛“他说……有个人还在等着他……”

 

“等他开着422去接他。”

 

过去的回忆就像风中的沙,一点一点的堆砌成旧日的容颜。

 

张晚意还记得那次轰炸时,因为他在地下室里取药而侥幸躲过一劫,等他和幸存的同僚爬出废墟的时候,看着满地的残垣断壁和鲜血淋漓。那时的他是那么畏惧死亡,因为他怕失了他们的约。

 

只是他等了好久,见过了好多的飞机,却再也没有哪架飞机在飞越医院大门的时候会微微的摇摆一下机翼。

 

支援的部队很快的扭转了战局,打扫战场的时候那穿着灰蓝色军装的年轻战士拿着登记的本子问他:“兄弟,你姓什么?”

 

张晚意坐在石头上,看着满眼的狼藉,未散去的硝烟。他低着头看着手里的铭牌,淡淡的说:“马,我姓马。”

 

我每天念着你我的名字,就好像你一直在我身边。

 

只要念着那个字,就觉得自己好像无所不能。

 

可是,那句说好的承诺,什么时候才能兑现呢?

 

海浪静静地拍打在礁石上,只是无论我如何的追,哪怕是粉身碎骨和拼尽全力也无法再次触碰到……

 

会在我逐渐老去的梦中,永远年轻的你。

 

“我看着天上的飞机划过的痕迹,时不时的会想,是不是他来接我了。”先生从兜里掏出那个穿着链子陪着他穿越了几近大半个世纪的铭牌。

 

它依旧在日光下熠熠生辉,仿佛从不曾老去。

 

随着岁月的流逝,有些东西会老去,会消失,但是有些东西依旧永恒。

 

比如爱情。

 

先生望着湛蓝的天空,嘴角弯着看起来像是在笑,但是眼角的水光却出卖了他。

 

缓慢无声落下的眼泪,是持续了几近一生的思念。

 

我吸了吸鼻子,不知该说什么。

 

那个年代充满了无可奈何,硝烟把爱情炼成金,却把缘分炸成泥。

 

“左右,他的那个同学也不知道最后他去哪儿了,只是一本航行日记也无法确定他不在了,你说对吗?”先生歪着头冲我笑了笑,他说:“只要我还在等着,终有一天,我会等到他开着422带我去看这大好河川。”

 

“这盛世繁华,多美啊。”先生感慨着抱着那本已经破旧的《罗密欧与朱丽叶》,望向海鸥飞来的方向。

 

那里沉睡着他留给他的唯一念想,虽然不知道那上面究竟写了什么,可是他永远都记得有个明媚如朝阳、桀骜如雄鹰的少年,爱他如同爱生命。

 

我看着那消瘦的又寂寞的身影深深地陷在躺椅里,略显忧郁的脸庞因为回忆而显得鲜活了起来。

 

这是渔村一个普普通通的下午,海鸥飞舞,浪花滔滔,却因为爱情,在我的笔下变得热烈。

 

我相信,始于战火的爱情,终将万古长青。


——the end——

下一棒: @木村杏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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